时常会想起那篇“卡夫卡”还没写下去，那个时代的人物奇怪在现在的生活中也还在时常出现，我不想平铺实叙地记录，只想能找到人类的共性和个人的特点，人的思考有时需要Lightning“闪电”，需要这些格言。
------ -
在他死前几年(1924)，卡夫卡记下一百多句格言。显然地，比
起其他的作品，他较注重这些格言，因为他不惜花费非常的
心血将它们抄写在分开的纸片上，而且编了号。它们就是那些
困扰了卡夫卡一生的主要问题，无可逃避的压力，也是卡夫卡
的“梦魔”。这些格言不仅本身卓越，而且还发了一道强光在
<城堡>及<审判>两本书上。
“沉思罪、痛苦、希望与真道。”
这些格言被发现在一本标明<一九一七 - 一九一九>日期的札记
里。
格言系指一种有力的短句，比较难以了解，而且不一定都是机
智之语。
有时，一个号码两则格言，因为卡夫卡将它们写在同一张纸上
。星标“*”也是卡夫卡自己加上去的。
1
真正的道路是跨越在一条绳索之上，这条绳索在任何高度都是
一样地没有拉紧，只是悬空而挂。它的设计仿佛是要使人们战
懔甚于行走其上。
2
人类的过失是没有耐性：时机未成熟便把方法弃绝，以及狂妄
地固守虚幻。
3
一切罪恶皆源于两个根本罪恶：没有耐性和懒惰。由于没有耐
性我们被逐出乐园，由于懒惰我们无没返回。然而，或许只有
一个根本罪恶：没有耐性。由于没有耐性我们被逐出，由于没
有耐性我们无法返回。
4
数不尽的鬼魂正一心一意地啜饮“死亡河”上掀起的浪沫，因
为这条河是从我们这儿流去的，它仍然含有我们海水咸味。然
而，河流嫌恶地掉头往回流，顺势将那些鬼魂扫了进去，但他
们却欣鼓若狂，呼叫着感恩的颂歌，并且拥抱着那条忿忿不平
的河流。
5
从某一定点往前走，一去再也无法回头。我们必须企及的就是
这点。
6
在人类成长进化之中，那决定性的片刻是一个连续不断的瞬间
。缘于此故，那些宣称面前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而且空虚的
种种革命性行动都是对的，因为迄今仍然一无变故发生。
7*
撒旦最有效的诱惑伎俩之一是向胜利挑战。好比跟女人打架一
样，在床上结束。
8
A非常得意，他深信自己的德行大有进步，他好像是一位昂然的
战士，发现愈来愈多的诱惑从四面八方袭来，但迄今他仍不知
道它们来自何处。其实，真正的解释是这样的：一个更有威势
的魔鬼附着在他身上，一大群小鬼四处奔跑地为这个较大的魔
鬼效劳。
9
每个人的观念是多变而且不一样的，譬如说一个苹果吧：小孩
子伸直了他的脖子才勉强看到它摆在桌上 - 这是小孩眼中的苹
果；主人拾起它傲地递给客人 - 这是主人心目中的苹果。
10
对死亡的渴望是萌生“认识”的第一个徵兆。这个生活似乎无
可忍受的，而其他生活又是不可企及的。人们再也不会因为祈
冀死亡而感到羞惭；人人祈祷被导出这个为人憎恶的老地窟，
而引入一个尚未被人憎恶的新地窟。于是乎，我们看到了一个
信仰的残迹：就在更换囚室时，耶稣可能不期然地沿着廊道走
过，他注视着这名囚犯，然后说：“你们不应该把这个人加以
锁禁。他是要到我这里来的。”
11*
假如你正走在一块平原上，心里怀着一个坦然的愿望：渴望向
前迈进，然而却发现自己反退到起点之后，这真是一件令人绝
望的事情；但是当你攀登一面险峻峭壁的时候，而那面峭壁 -
就这么说吧 - 一如你亲自从崖底往上看时一样地陡峭，只有地
势使然才会令你向后滑退，于是你必定不会感到绝望。
12
仿佛一条秋日的小径：在还没有来得及把它清扫乾净之前，便
又盖满了落叶。
...........
71
把自己放在人道上去考验罢。这才会使得不可靠的人不可靠，
信实的人可信。
72
随着那种感触：“我绝不在此地抛锚” - 立即感觉到那股愤怒
的溪流在你的周围奔腾！
* * *
一连串(心绪的剧)变。观察、恐惧、希望，答案悄悄地绕着问
题巡行，绝望地窥伺那张贯解的脸庞，跟随着她穿过泥泞的仄
径 - 使人远离答案的正是这条仄径。
73
因为与人交往才会旅使一个人去做自我思考。
74
只有当精神不再做为一根支柱时，它才得自由。
75
凡俗的爱比神圣的爱似乎更能使人激起浑厚的崇敬之感；它本
身是不能做到的，但是当它在不知不觉之中，含有了神圣的爱
的成份时，它就能够了。
76
真理是不能分裂的，因此真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想要知道假
是虚伪的。
77
没有人会去要那些对自己造成致命伤的东西。假如人们想要的
话 - 也许人们似乎总有这种欲望 - 那可以用一个事实来加以解
说：每个人的外表上，都有一个想要那个东西的自我，说实在
的，那个东西对他有利，却有害于第二个自我。而第二个自我
是被召唤来参与这桩案件的审判的，假如还没等到该案件宣判
，人类一开始就偏袒了第二个自我的话，那么第一个自我就会
随着那个欲望一同被消除了。
78
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人的堕落而悔恨呢？我们并非由于堕落才被
逐出伊甸园，而是为了我们不能吃食那棵“生命之树”的果子
呀！
79
我们有罪，与其说是因为我们吃了“智慧之树”的禁果，毋宁
说是因为我们没有去吃食“生命之树”的果子。那种状态 - 那
种我们于其中发现了自我的状态 - 是充满了罪恶的，但与“有
罪”却是无关。
80
我们被塑成人形，住在伊甸园里。伊甸园是注定要让我们享受
的，然而我们的命运变了；伊甸园的命运也变了 - 这点却没有
人说出来。
81
罪恶乃是人类意识到某一过渡阶段时的放射。物质世界本身并
非真的是一个幻影，它的罪恶才是，然而，无可否认的，那个
罪恶构成了我们这个物质世界的景象。
82
自从“堕落”之后，我们便有了(本质上)相等的分辨善恶的能
力；每个人则以此来夸耀自己的优越。但有真正价值的分辨却
是超乎知识能力之外。另外的一种错觉或许可如此解释：人不
会仅满足于拥有辨别善恶的知识，更要求竭力去实践它。然而
，这股力量却不是别人可以赋予的，结果他不得不毁灭自己，
而毁灭了自己并不必然可以获得力量，这是一个冒险；但除了
这最后的企图，他一无所有。(或许，这就是吃了“智慧之树”
而得来的受死亡威胁的意义；也或许就是“自然死亡”最初的
意义。)如今，人类面对着这个企图，心里充满恐惧；他倒真希
望自己失去善恶的知识(“人的堕落”一词，可以直溯到那种
恐惧)；然而已经完成的，便无法弃舍，只有不安而已。因缘
如是，才有“合理化”，事实上，这可见的世界或许什么也没
有，有的只是那些想要寻得片刻安宁者的“合理化” - 他们想
要证明“知识的实在”是虚妄，认为“知识是一种目标”仍是
可及的企图。
83
一种有如断头台一样沉重，一样轻逸的信仰。
84
死亡犹如悬挂在教室墙上摹写战争历史的挂图，只要我们仍然
活在这世界一天，使之晦暗或完全敛迹便是我们这一天的工作。
85
一个人有行使意志的自由，而且这自由有三种：
第一，从前当他对这个生活行使意志时，他是自由的；如今，
无疑的，他无法抹去这个事实：一旦对它行使意志之后，他便
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除非他已达及此一地步 - 即是依借生
之行动继续实践他一度对它行使过意志的生活。
第二，他是自由的，他可以自由抉择此生所要循行的道路，以
及行走的方式。
第三，他是自由的，身为一个实体，将来有一天他仍要再度成
为的实体 - 不论遭遇任何处境，他渴切经历生命，然而发现自
己正走在一条小径上，虽然是由他自由抉择的，但这条小径是
如此错综复杂，以至于生命的每一处他都碰触过了。
这是意志行使自由的三个分立的观点，但同时亦是一个不可分
割的“单一体”，一个完完整整的“单一体”，因此不论是自
由的或是不自由的，意志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
86*
两种可能性：做你自己，或者任他安于现状。后者是一种愿望
的满足，因此是怠惰的；前者是一个起点，所以是行动的。
87*
小心用字，避免错谬：那有意将它毁灭的东西，往往就是我们
最先要加以保存的东西；那破碎的虽然破碎了，却是无法毁灭
的。
88
原始的偶象崇拜乃衍生自人们对于万物的恐惧，恐惧一切的必
然性，恐惧人对一切要负责任。这个责任是如此巨重，甚至人
类都不敢将它置于任何超乎人类的事物上；因为即使如此，人
的责任依然无法减轻，只与一种超人交流，是无法摆脱人的责
任；因此人为了责任便赋予一切以责任，但为了人，此一责任
是一有限的责任。
89
算了吧！心理学。
90
在生活的门槛上有两桩工作要做：(1)做你的生活圈子愈来愈小
，(2)不断地使自己相信没有把自己隐藏在圈子以外的某处。
91*
“邪恶”仿佛是一个人手中捏着的工具；只有当一个人具有意
志时，“邪恶”才会狡黠的而又似非狡黠的乖乖地躺在一旁。
92
此生之快乐并非生命本身，而是攀登到一个更高生命的那种恐
惧；此生之折磨亦非生命之本身，而是因为那种恐惧所产生的
自我折磨。
93
只有此地的痛苦才是痛苦。但并非意谓在此受苦的人，因由他
们的受苦，便能在他处变得尊贵起来，而是说这个世界的所谓
痛苦，是另一世界的幸福 - 除了脱释于对方外，并无任何改变。
94
宇宙是无极的浩瀚与丰盛，人之所以有此概念，是因由艰辛的
创作，与全然孤立的自觉意识相互结合得来的酬赏，两者迫挤
至其本身最极之端。
95
把我们目前有罪的情况看成一种最无情的定罪，不管这有多么
可怕，其实只是一种最轻的定罪，因为我们这一生短暂的存在
是有其永恒的理由。只有我们强力的支持第二种定罪才可测量
信心的程度，因为这第二种定罪的纯粹性能完全涵盖了第一种。
* * *
有些人假定，除了原有的大欺瞒外，为了每一种不同的情况，
尚有一些小而特殊的欺瞒已被计划了。换言之，当一出爱情剧
在台上演出时，女主角不仅对她的爱人扮着假笑，还对楼座后
面一个单独的观众卖弄特别的伪笑。这未免太过份了。
96
关于恶魔的认识是有的，但其中并不包含任何信仰的成份，因
为任何比之更恶的都不能存在。
97
罪往往率直地出现，本性立刻便可把它攫住。它是整体而又非
支离破碎地出现。
98
我们必须忍受环绕在我们四周的一切痛苦。我们每个人所拥有
的不是一具躯体，而是一串成长的过程，它以各种方式，让我
们经历了各式各样的痛苦，正如小孩子经过了生命的所有阶段
，而后迎向衰老和死亡。但不论你是恐惧或是期望，每个阶段
都无法重返前一个阶段。这样，我们经历了这世上的一切苦难
(我们深深地为自己甚于为全体人类所系缚)。在这过程里，固
然没有公义存在，但是与受苦的恐惧亦无干，更不必把受苦解
释成一种好事情(意谓它能带给你什么好处)。
99
你能够忍抑这世界的痛苦，你是有权利这样做的，而且这也合
于你的天性。或许这个忍抑是你唯一可以避免的痛苦罢。
100
这个世界用来引诱我们的方法，跟那担保这世界只是一个短暂
的舞台的保证，是同一样的东西。因为只有这样，世界才能引
诱我们，何况这是合于真理的。然而，最坏的是当我们真的堕
落之后，却忘了那个保证，结果我们发现自己被“善”诱惑成
“恶”，被女人的眼睛引诱到她的床上。
101
对于每一个人，尤其孤独和绝望的人，谦卑会使他和他的同伴
间产生一种最紧密的关系。这种关系虽是瞬刻的，但只有在完
全和永恒的谦卑时才存在。因为谦卑乃是祈祷者的真实语言，
能同时默拜和达成最紧密的合一。我们对自己的关系也就是要
精诚努力 - 从祈祷者那儿，我们得到了努力的泉源。
* * *
除了幻象外，你还能知道什么？假如幻象一旦被毁灭，你根本
就不敢回顾；否则你就会变成一支盐柱了。
102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对待A很仁慈，就象某个人谨慎的保护一个很
好的撞球台那样，他根本不让普通球手碰它一下。可是一个高
手来了，很仔细地检查那块球台之后，却因发现一个极小的毛
病而拒绝使用那个球台。于是这个人自己便开始愤愤的撞起球
来他任意的而且毫不留情的发汇自己先前的蕴怒。
103
“然后他又回去继续他的工作，好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一句来自古老故事，而且听来极似熟悉的话，虽然，事实
上它可能与这些古老的故事毫不相干。
104
“没有谁可以说我们缺信仰。我们生存的唯一事实是：当‘生
命’为‘信仰 ’作证时，生命本身是无穷尽的。”
“你把那个叫做‘为信仰作证’！？那只不过是‘一个人不得不活
下去’啊！”
“就在这个‘不’字中蕴藏了信仰的疯狂力量；在那否定里，
信仰便具体表现出来了。”
* * *
你无须离开你的房间。只要径坐在你的桌边聆听着。不只是聆
听，还要等待。不只是等待，还要保持静默与孤独。世界将会
拆下它的假面，坦然无蔽地向你奉献，它毫无选择，它将在你
的脚下出神且猛喜地旋行。
摘自<卡夫卡寓言与格言>，台：张伯权 译
信实的人可信。
72
随着那种感触：“我绝不在此地抛锚” - 立即感觉到那股愤怒
的溪流在你的周围奔腾！
* * *
一连串(心绪的剧)变。观察、恐惧、希望，答案悄悄地绕着问
题巡行，绝望地窥伺那张贯解的脸庞，跟随着她穿过泥泞的仄
径 - 使人远离答案的正是这条仄径。
73
因为与人交往才会旅使一个人去做自我思考。
74
只有当精神不再做为一根支柱时，它才得自由。
75
凡俗的爱比神圣的爱似乎更能使人激起浑厚的崇敬之感；它本
身是不能做到的，但是当它在不知不觉之中，含有了神圣的爱
的成份时，它就能够了。
76
真理是不能分裂的，因此真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想要知道假
是虚伪的。
77
没有人会去要那些对自己造成致命伤的东西。假如人们想要的
话 - 也许人们似乎总有这种欲望 - 那可以用一个事实来加以解
说：每个人的外表上，都有一个想要那个东西的自我，说实在
的，那个东西对他有利，却有害于第二个自我。而第二个自我
是被召唤来参与这桩案件的审判的，假如还没等到该案件宣判
，人类一开始就偏袒了第二个自我的话，那么第一个自我就会
随着那个欲望一同被消除了。
78
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人的堕落而悔恨呢？我们并非由于堕落才被
逐出伊甸园，而是为了我们不能吃食那棵“生命之树”的果子
呀！
79
我们有罪，与其说是因为我们吃了“智慧之树”的禁果，毋宁
说是因为我们没有去吃食“生命之树”的果子。那种状态 - 那
种我们于其中发现了自我的状态 - 是充满了罪恶的，但与“有
罪”却是无关。
80
我们被塑成人形，住在伊甸园里。伊甸园是注定要让我们享受
的，然而我们的命运变了；伊甸园的命运也变了 - 这点却没有
人说出来。
81
罪恶乃是人类意识到某一过渡阶段时的放射。物质世界本身并
非真的是一个幻影，它的罪恶才是，然而，无可否认的，那个
罪恶构成了我们这个物质世界的景象。
82
自从“堕落”之后，我们便有了(本质上)相等的分辨善恶的能
力；每个人则以此来夸耀自己的优越。但有真正价值的分辨却
是超乎知识能力之外。另外的一种错觉或许可如此解释：人不
会仅满足于拥有辨别善恶的知识，更要求竭力去实践它。然而
，这股力量却不是别人可以赋予的，结果他不得不毁灭自己，
而毁灭了自己并不必然可以获得力量，这是一个冒险；但除了
这最后的企图，他一无所有。(或许，这就是吃了“智慧之树”
而得来的受死亡威胁的意义；也或许就是“自然死亡”最初的
意义。)如今，人类面对着这个企图，心里充满恐惧；他倒真希
望自己失去善恶的知识(“人的堕落”一词，可以直溯到那种
恐惧)；然而已经完成的，便无法弃舍，只有不安而已。因缘
如是，才有“合理化”，事实上，这可见的世界或许什么也没
有，有的只是那些想要寻得片刻安宁者的“合理化” - 他们想
要证明“知识的实在”是虚妄，认为“知识是一种目标”仍是
可及的企图。
83
一种有如断头台一样沉重，一样轻逸的信仰。
84
死亡犹如悬挂在教室墙上摹写战争历史的挂图，只要我们仍然
活在这世界一天，使之晦暗或完全敛迹便是我们这一天的工作。
85
一个人有行使意志的自由，而且这自由有三种：
第一，从前当他对这个生活行使意志时，他是自由的；如今，
无疑的，他无法抹去这个事实：一旦对它行使意志之后，他便
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除非他已达及此一地步 - 即是依借生
之行动继续实践他一度对它行使过意志的生活。
第二，他是自由的，他可以自由抉择此生所要循行的道路，以
及行走的方式。
第三，他是自由的，身为一个实体，将来有一天他仍要再度成
为的实体 - 不论遭遇任何处境，他渴切经历生命，然而发现自
己正走在一条小径上，虽然是由他自由抉择的，但这条小径是
如此错综复杂，以至于生命的每一处他都碰触过了。
这是意志行使自由的三个分立的观点，但同时亦是一个不可分
割的“单一体”，一个完完整整的“单一体”，因此不论是自
由的或是不自由的，意志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
86*
两种可能性：做你自己，或者任他安于现状。后者是一种愿望
的满足，因此是怠惰的；前者是一个起点，所以是行动的。
87*
小心用字，避免错谬：那有意将它毁灭的东西，往往就是我们
最先要加以保存的东西；那破碎的虽然破碎了，却是无法毁灭
的。
88
原始的偶象崇拜乃衍生自人们对于万物的恐惧，恐惧一切的必
然性，恐惧人对一切要负责任。这个责任是如此巨重，甚至人
类都不敢将它置于任何超乎人类的事物上；因为即使如此，人
的责任依然无法减轻，只与一种超人交流，是无法摆脱人的责
任；因此人为了责任便赋予一切以责任，但为了人，此一责任
是一有限的责任。
89
算了吧！心理学。
90
在生活的门槛上有两桩工作要做：(1)做你的生活圈子愈来愈小
，(2)不断地使自己相信没有把自己隐藏在圈子以外的某处。
91*
“邪恶”仿佛是一个人手中捏着的工具；只有当一个人具有意
志时，“邪恶”才会狡黠的而又似非狡黠的乖乖地躺在一旁。
92
此生之快乐并非生命本身，而是攀登到一个更高生命的那种恐
惧；此生之折磨亦非生命之本身，而是因为那种恐惧所产生的
自我折磨。
93
只有此地的痛苦才是痛苦。但并非意谓在此受苦的人，因由他
们的受苦，便能在他处变得尊贵起来，而是说这个世界的所谓
痛苦，是另一世界的幸福 - 除了脱释于对方外，并无任何改变。
94
宇宙是无极的浩瀚与丰盛，人之所以有此概念，是因由艰辛的
创作，与全然孤立的自觉意识相互结合得来的酬赏，两者迫挤
至其本身最极之端。
95
把我们目前有罪的情况看成一种最无情的定罪，不管这有多么
可怕，其实只是一种最轻的定罪，因为我们这一生短暂的存在
是有其永恒的理由。只有我们强力的支持第二种定罪才可测量
信心的程度，因为这第二种定罪的纯粹性能完全涵盖了第一种。
* * *
有些人假定，除了原有的大欺瞒外，为了每一种不同的情况，
尚有一些小而特殊的欺瞒已被计划了。换言之，当一出爱情剧
在台上演出时，女主角不仅对她的爱人扮着假笑，还对楼座后
面一个单独的观众卖弄特别的伪笑。这未免太过份了。
96
关于恶魔的认识是有的，但其中并不包含任何信仰的成份，因
为任何比之更恶的都不能存在。
97
罪往往率直地出现，本性立刻便可把它攫住。它是整体而又非
支离破碎地出现。
98
我们必须忍受环绕在我们四周的一切痛苦。我们每个人所拥有
的不是一具躯体，而是一串成长的过程，它以各种方式，让我
们经历了各式各样的痛苦，正如小孩子经过了生命的所有阶段
，而后迎向衰老和死亡。但不论你是恐惧或是期望，每个阶段
都无法重返前一个阶段。这样，我们经历了这世上的一切苦难
(我们深深地为自己甚于为全体人类所系缚)。在这过程里，固
然没有公义存在，但是与受苦的恐惧亦无干，更不必把受苦解
释成一种好事情(意谓它能带给你什么好处)。
99
你能够忍抑这世界的痛苦，你是有权利这样做的，而且这也合
于你的天性。或许这个忍抑是你唯一可以避免的痛苦罢。
100
这个世界用来引诱我们的方法，跟那担保这世界只是一个短暂
的舞台的保证，是同一样的东西。因为只有这样，世界才能引
诱我们，何况这是合于真理的。然而，最坏的是当我们真的堕
落之后，却忘了那个保证，结果我们发现自己被“善”诱惑成
“恶”，被女人的眼睛引诱到她的床上。
101
对于每一个人，尤其孤独和绝望的人，谦卑会使他和他的同伴
间产生一种最紧密的关系。这种关系虽是瞬刻的，但只有在完
全和永恒的谦卑时才存在。因为谦卑乃是祈祷者的真实语言，
能同时默拜和达成最紧密的合一。我们对自己的关系也就是要
精诚努力 - 从祈祷者那儿，我们得到了努力的泉源。
* * *
除了幻象外，你还能知道什么？假如幻象一旦被毁灭，你根本
就不敢回顾；否则你就会变成一支盐柱了。
102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对待A很仁慈，就象某个人谨慎的保护一个很
好的撞球台那样，他根本不让普通球手碰它一下。可是一个高
手来了，很仔细地检查那块球台之后，却因发现一个极小的毛
病而拒绝使用那个球台。于是这个人自己便开始愤愤的撞起球
来他任意的而且毫不留情的发汇自己先前的蕴怒。
103
“然后他又回去继续他的工作，好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一句来自古老故事，而且听来极似熟悉的话，虽然，事实
上它可能与这些古老的故事毫不相干。
104
“没有谁可以说我们缺信仰。我们生存的唯一事实是：当‘生
命’为‘信仰 ’作证时，生命本身是无穷尽的。”
“你把那个叫做‘为信仰作证’！？那只不过是‘一个人不得不活
下去’啊！”
“就在这个‘不’字中蕴藏了信仰的疯狂力量；在那否定里，
信仰便具体表现出来了。”
* * *
你无须离开你的房间。只要径坐在你的桌边聆听着。不只是聆
听，还要等待。不只是等待，还要保持静默与孤独。世界将会
拆下它的假面，坦然无蔽地向你奉献，它毫无选择，它将在你
的脚下出神且猛喜地旋行。
摘自<卡夫卡寓言与格言>，台：张伯权 译
